2024 年度总结｜美丽心灵的永恒阳光
在《艾洛伊斯致亚伯拉德》中，亚历山大·波普写道：
“圣洁的人们生活多么欢畅！
与世隔绝之时也被世人遗忘；
美丽心灵的永恒阳光！
渴望不再强烈，祷告如愿以偿。”
二十年前，法国的一位导演与两位编剧携手，在荧屏上搭建了一家忘情诊所，并用这首诗的第三句作为影片的标题。
九个月前，美国的一位歌手以《永恒阳光》为题，发布了一张讨论失恋与重逢的专辑。
今天，我以这首诗为灵感，试图把过去三百六十五天的一切塞进一篇只有我和两个人会读的文章。这首诗根据法国十二世纪的艾洛伊斯与亚伯拉德之间一场未果的师生恋故事创作，由于亚伯拉德家庭的禁止，亚伯拉德与艾洛伊斯只得通过书信交往。艾洛伊斯在修道院期间曾许过一个愿望，希望能够遗忘天各一方带来的痛苦回忆，碰巧的是，在这首诗接下来的部分中，这一祷告被兑现了。忘记了惦念之苦的艾洛伊斯不再强求与亚伯拉德的爱情，于是便写下了“渴望不再强烈，祷告如愿以偿”。
我无心议论诗中的爱情，但是我有一个疑问：如果心灵美丽，阳光会永恒吗？换句话说，如果我选择将痛苦的回忆全部抹除，生活会更好吗？
我想答案是不会。在我高三一年埋没于线性代数的困扰之后，我迎来了从未如此长的暑假。我乘坐火车旅行，在渐行渐远的路上听车轮与轨道的摩擦消蚀范德蒙行列式与伪逆的晦涩难懂，然而三个月之后，我回到一年前的起点，发现大一的线性代数课我曾经对这门课的理解彻底推翻。我登上海上的轮船，在轻轻摇曳的甲板上看海面快速翻涌的泡沫冲走毕业的几个月里阿谀奉承地完成学校任务的不堪，三个月之后，我依然束缚于讨好型人格的羁绊，没想好应该选择孤单还是享受孤单。现在，我行走在巨大的倒数，站在礁石上看无法触及我的浪花拍碎过去三个月里生活的单调和匪夷所思，但我对于浓雾中的未来好像还是没什么期待。
我开始明白，生活就是这样的——我们走到了一个新的地方，思考一个新的难题，开启一场新的自我批判。这三件事几乎是不可避免的：总有更高的山等待我们涉足，总有新的难题等待我们解决，总有尴尬的事和刁钻的人促使我们质疑自己的性格。
于我，无论是学习还是旅行，其实都是这三件事的循环。今年，我第一次去美国，而一去就是四个月。在夏洛茨维尔的四个月里，我没有出过校门，马不停蹄地推着西西弗斯的石头——线性代数课的数学作业，并以此为契机学会控制自己的情绪。毫无波澜的生活自然没有太多需要控制的心理活动，但是毋庸置疑，难题是层出不穷的：感恩节的那天，所有镇上的餐厅都打烊了，唯独地图上还显示三十分钟的路程外有一家麦当劳还开着。于是在晚上九点半，饥肠辘辘的我出发了。暗淡的街灯下是一条笔直的小路，倚着一旁疾速闪动的车流，我颤抖地走着，期待着温暖的餐盘里金灿灿的薯条。三十分钟后，功夫不负有心人，麦当劳关了。不仅麦当劳关了，周围所有的售卖可食用物品的商铺——超市、餐厅都关了。我又在凛冽的寒风中走在空无一人的小路上走了三十分钟，在曲径通幽处自己吓自己，每次回头都会发现一个人也没有。我学到了两件事：在美国，感恩节几乎没有哪个餐厅是开的；另外，在感恩节时不要相信苹果地图上的店铺营业时间。我也学会自己存储一些零食，避免类似情况再次发生。赴美留学期间，令我对自身能力产生质疑的人和事数不胜数，他们曾经引发过我认真的重新思考出国是不是一个正确的选择。为什么我学数学总是慢了半拍？为什么我说话时总需要停下来等脑子结束思考进程？我的英语真的好吗？如果够好，为什么连“我很好，谢谢你”我都需要停一两秒才能脱口而出？因为经验积累。我没有把思考数学塞进闲时的消遣，因为我不愿意这样做。这是我第一次去美国，所以我固然会有口头的反应迟钝。
更高的地方、更深奥的难题和更深刻的自我批判的循环其实不会带来相当璀璨的成就感；相反，它是我理解生命中接踵而至的苦难的一个方式。没有人会在新的一年的一月一号醒来并发现自己失去了对于过去一年所有不开心的回忆——那样其实更糟糕，因为我们失去了满满一年里所有的经验教训。但在这样的循环中，虽然我们的心灵未必美丽无暇，但宽慰的阳光永远明亮。
